【梦百/雪国】成年礼(福勒斯特&古雷西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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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大概为游戏本传的两到三年前,偏剧情流,大量私设出没,堆积如山

*三兄弟年龄设定:福勒斯特 21,古雷西亚 17,修尼 10,皇子十七岁视为成年

*雪大雪二为主,算是兄弟亲情向,但鼓励读者尽情联想放飞自我

*笔者本人无可救药的雪大控,哥哥苏起来不要钱的那种

(5)

“欢迎回来,尊敬的古雷西亚殿下,同客人的会面还顺利吗?”

古雷西亚含糊地点了点头,解下了身上挂满雪珠子的外套递给了前来迎接自己的执事先生,大步走进了休息室,把自己扔进了离壁炉最近的一个高背沙发里。

“真不知道那些贵族小姐们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这种天气非要去花园里赏雪——仿佛这场下了二十年的雪还有什么地方没赏够似的。”

执事轻笑了一声,上前将壁炉的火拨得更旺了一些。“或许比起司空见惯的景色,能够一同欣赏景色的人才是姑娘们真正着意的部分。”

“饶了我吧,所谓的贵族名媛不过都是一个样子,除了巧言令色的奉承讨好,肚子里就只剩下那些一股子甜腻酸臭味的八卦绯闻,从穿着打扮到言谈风度,无一不是乏味至极。”这位愤世嫉俗的年轻皇子忽然顿了顿,发现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塞了一张带着香水味的粉红色信笺,他默默盯这张东西看了几秒,随后毫不客气地将它抛进了壁炉里,表情活像被人灌了一大壶没加糖的柠檬汁。 

“这就未免有点太刻薄了,我尊敬的殿下。”执事苦笑着提醒道。

“嘛……刚才的话确实有些失风度了。”古雷西亚捋了捋头发,明亮的红色眼睛里隐约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毕竟比起和那些满肚子都是算计的贵族领主们打交道,女孩子们缺乏营养的花边趣闻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侍女们端来了今天的下午茶点,古雷西亚掰了一小块司康饼放进嘴里,接过执事奉来的茶,对着扑面而来的佛手柑气味,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伯爵红茶——”对上修吉恩先生的表情,古雷西亚撇了撇嘴,“啊啊,一定又是哥哥嘱咐的吧,‘调和果汁如果摆到外人眼里就太小家子气了,况且他也不是和修尼一样大的小孩子’之类的,简直连语气都可以想象出来。”

执事哑然失笑,“您可真了解福勒斯特殿下。”

“拜托快别用这种说法。”古雷西亚黑着脸否认道,望着清透的茶水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他轻轻叹了口气,“呐,修吉恩先生,哥哥他平时……也总是在应付着这些烦人的事情吗?” 

“外交事务是福勒斯特殿下需要处理的日常事务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而且比起国内的诸侯,这些年来围绕着面向国外的通商贸易所开展的外交谈判,往往还会困难和复杂得多。”

“比想象中的还要辛苦呢,哥哥他。”嗫嚅的低语轻极了,伴着伯爵红茶略有些刺鼻的清香味道,古雷西亚将它们一道轻轻抿进了嘴里。

“说起来,这两天修吉恩先生一直陪在我这边,哥哥那边没关系吗?毕竟他平常最习惯的还是你的照料吧。”

执事微笑着欠了欠身以示感谢,柔声道:“这是您第一次处理政务,福勒斯特殿下认为如果由我陪在您身边,会比陌生的外交总管大臣更加让您感到自在。”

“……爱操心的家伙。”总觉得被微妙的小看了,虽然明知道哥哥是好意,但仍然会有一点不甘心。而且一旦有被看作自己能力应对范围之外的事情,想必修吉恩先生也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哥哥吧,想到这里,古雷西亚忍不住又掰了一小块司康饼塞进嘴里,仿佛是为了把这份让人恼火的不满心情压下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古雷西亚得以暂时终止这场小小的别扭,外交总管匆忙走了进来,向古雷西亚行了一个礼,神情带着不寻常的焦急。

“怎么了?”古雷西亚用餐巾擦了擦手,有些厌烦地站起身来。老实说,如果可以的话他今天下午真的不想再会见任何宾客了。

“禀告殿下,是尼弗赫米恩大公到访。”

“尼弗赫米恩公爵?”古雷西亚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尽管在时政方面他自知远算不上了解,但对于这一位领主却绝不至于一无所知。论及历史渊源,尼弗赫米恩公国几乎与整个斯诺菲利亚的历史一般长久,如今已然成为雪国境内最具实力的诸侯国,这个家族在漫长的时光中积累下的庞大势力足以令素来高傲自矜的雪国皇室也不得不对其有所退让。想及此处,古雷西亚眯起了眼睛,极为严厉地望向了面前的外交总管。

“这么重要的会面,为什么没有写在日程上!如果是疏忽,我倒不认为哥哥选定的廷臣会无能到这个地步,还是说,阁下对于哥哥任命我作为止雪祭典期间的外交总负责人这一事实有所不满吗?”

外交总管顿时失了血色,涔涔的冷汗挂满了额头:“我尊敬的殿下,我用我的忠诚起誓,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敢产生这样无礼的念头。尼弗赫米恩大公到访前根本没有提前派使者来王宫通报,接到侍卫的消息时,公爵的马车已经到了王宫门口了,偏偏福勒斯特殿下现在又不在宫中……”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修吉恩执事匆忙向大臣使了个眼色,但显然已经太迟了。

“所以我就成了你们在寻找福勒斯特哥哥无果之后的备选方案是吗?”雪国的二皇子殿下微微扬起头,紧咬的下颌证明他此刻的心情已是十分不快,而面前大臣的脸色则由苍白彻底变为了惨白。

“这么说那位公爵大人现在正在会客厅吗?”修吉恩适时地插话道,可怜的外交总管立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狠命点了点头。古雷西亚默默瞥了一眼身边的执事先生,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我知道啦,既然人家都已经毫不客气地登堂入室,我就去会会这位传说中的公爵大人吧。”

 

(6)

初见到尼弗赫米恩公爵时,对方正背着手欣赏着大厅里属于斯诺菲利亚第一代君主的巨幅肖像画。华丽的衣着包裹下的魁梧身躯,一根式样极为繁复的包锡黑檀木手杖被他握在手里,看起来沉重且粗笨,铁灰色的头发,深邃的眼窝以及宽阔方正的下巴,第一眼便给人以一种顽固而严酷的初印象。

大约是感受到来自一旁的陌生视线,公爵朝古雷西亚转过身,用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将面前的年轻皇子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直到一旁的修吉恩先生带有警告意味地轻声咳嗽了一声,对方这才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

“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要找些莫名奇妙的人来打发我,我没功夫和傻乎乎的年轻办事员你来我往地玩文字游戏,值得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跑上一趟的,只有福勒斯特本人。”

“是福勒斯特‘殿下’,公爵大人。”修吉恩先生厉声道,“而您面前的这位则是斯诺菲利亚的第二皇子古雷西亚殿下,请您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哦?”公爵像发现了一件稀有物件一般重新观察起面前的年轻人,对上对方的眼睛时,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来自于这位年轻皇子的怒意,他轻轻理了理自己的小胡子,像是在掂量对方的这份不快值得换来自己几分诚意的赔礼,并在目光扫过对方因气愤而微微涨红的脸以及不自觉攥紧的拳头时得出了结论。

“真是对不住。”公爵轻飘飘地回应道,甚至都没有欠一欠身,“毕竟这几年来我只和福勒斯特有过政务往来,还以为王都里主事的王子只有这一位。啊,抱歉……应该是福勒斯特殿下才对。”

真是个无礼至极的老混蛋。古雷西亚盯着眼前的男人,感觉后槽牙都被自己咬得发酸。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哥哥曾经的教导此刻适时地在耳边响起,“试图用轻蔑与冒犯威慑他人只会落入下等,风度、自制、以及交谈时清晰的条理,只要做到了这些,树立威严的过程便是水到渠成了。”

“那么至少现在,阁下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古雷西亚上前一步,被刻意加重的语气透露着毫不掩饰的高傲,“庆典期间所有的外交事宜目前由我全权负责,如果您是怀着诚意来访,我自然诚挚欢迎,如果您还带来了什么可贵的提议与见解,我自然也会慎重考量。”

修吉恩先生悄悄给自己的皇子殿下递去一个眼神,显然是对他这席话十分赞赏,收到明确的肯定,古雷西亚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而那位公爵眼里略显意外的神色,无疑也让他十分受用。

“但愿您真能给出同您的漂亮话相衬的诚意。”公爵一边与古雷西亚对视着,一边将拿着手杖的手换了一只,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信封递给了他,上面显眼的红色蜡封虽已被割开,但仍能看出印在上面的纹章正来自于哥哥手上的那只王戒,日期尚近,大约是不久前才由王都发出的某张公文。

“毕竟您的哥哥似乎已经不打算把尼弗赫米恩的主权放在眼里了。”公爵语带嫌恶地补充道,他盯着被古雷西亚慢慢展开的一纸公文,就像是在盯着什么恶心的东西。

这是一份要求尼弗赫米恩公爵出让土地的政令,意图将他手下除法理领土之外的所有封地都收归皇室接管。

古雷西亚微微皱起眉头,开始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程度。虽然向来对政治冷感,但这项名为“城邦自由化”的政策古雷西亚从小就有所耳闻。这是自哥哥掌权以来一直在斯诺菲利亚全境竭力推行的新政:通过谈判、购买乃至军事活动等手段从贵族手中收回其法理统治外的领土,并意图将之扩大为由国家直属、以扶植商业与手工业为重点的自由城邦。

这项新政从推行之初就招来无数褒贬,而利益受到严重威胁的贵族领主们对于该政策的恶评尤甚——毕竟斯诺菲利亚的领主们向来被赋予了对于自己封地内的最大自由管理权限,尽管贵族势力的扩大曾一度威胁到皇室权威,但畏惧于领主们的不满可能引发的全国性叛乱,收回封臣领土的禁区,历代雪国国王中不仅少有人敢触碰,而且一旦王室内部发生分裂,君主们往往还会为了争取大领主对自己的支持而赐予其新的封地,以至于国内贵族领主得以不断坐大。

如果说哥哥早些年的动作不过是在拿式微的小领主们开刀以试探贵族们的容忍底线,而这份公文则根本就是直接把刀子架在了斯诺菲利亚境内最大的诸侯头顶,该说哥哥他是过于自信还是过于躁进了呢。

古雷西亚将手中的政令折起,忍着对哥哥的满心抱怨尽可能自然地朝公爵露出了一个社交式的微笑:“您说得未免太过头了,阁下。毕竟这上头写明要接收的并不是您的法理领地,和尼弗赫米恩的主权无关吧。”

“哈?!”手杖重重地敲在地上,让光洁的大理石砖顿时结了一层寒霜,公爵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其魁梧的身躯投下的巨大阴影顺着古雷西亚的鞋尖爬上了膝盖,铺面而来的冰雪的寒意带着阴郁的愤怒。

“法理之外的领地就意味着皇室可以巧取豪夺吗?你大概不知道,我傲慢的小王子,这些土地可不是天上平白掉下来的,他们或者来自于我祖辈荣耀的封赏,或者来自于我本人耗费大量人力与财力的战争扩张,如今你的哥哥却想凭借一张纸头就拿走它们,天底下可没有这么想当然的事情。”

“……虽然出让了所有权,至少您会被授予当地荣誉总督的头衔,从名义上来说——”

“这种把戏还是拿去糊弄和你一般大的小孩子吧,王子殿下。城邦直属行政官的任免权被你们牢牢攥在手里,一个荣誉总督的空头衔不过是个没有任何用处的垃圾!”

“请注意自己的言辞阁下!无论是怎样的头衔都是君主赐予的荣耀,你是否对其满意我可不在意,但你绝没有贬低它的资格。”

少年的呵斥掷地有声,公爵凶狠地盯着古雷西亚,像是一头被人强行塞进了一个冰疙瘩的棕熊,他狠命地攥着手杖,连骨节都开始发白。片刻,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缓缓眯起了眼睛,露出了一个恶毒至极的微笑。

“这么看来,对于海姆总督这个职位尊贵如您大概也会满意非常了,毕竟比起霍德尔的结局,老老实实地在边陲当一个无地总督也算是荣耀之至。”

古雷西亚能够品味出这句话中的恶意,但是其中的内容却让他一头雾水,他悄悄瞟了一眼身旁的修吉恩先生,老执事脸上一时难以收住的惊惧表情让他的心前所未有地动摇起来。

“阁下这话是什——”

“好久不见,公爵阁下,未能亲自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真是遗憾至极。”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适时地截断了古雷西亚的诘问,斯诺菲利亚的第一皇子殿下大步走了进来,宽大的披风裹挟着细小的雪花飘扬而过,冰冷的风瞬间灌满了整个大厅。

“我还以为是殿下故意对我避而不见呢。”尼弗赫米恩公爵迅速换上了一抹假笑,朝福勒斯特欠了欠身,再没有多看古雷西亚一眼。

“公务繁杂往往不能尽数遂人的心意,公爵如果要执意苛责,也未免太不尽人情了。”例行公事般地结束了礼节性的寒暄,福勒斯特转过身朝一旁侍立的修吉恩执事点了点头,避开了古雷西亚向自己投来的质询的目光,“古雷西亚殿下想必也已经累了,修吉恩先生陪同他去休息吧。”

“可是哥哥……”

“够了古雷西亚,你该去休息了,不要让我再催促第二遍。”

如果说先前他还只打算含蓄的提醒,现在则彻底转变为毫不客气的命令,而那双深红色的眼睛里强硬的神色无疑没有再给予自己任何辩驳的余地。尼弗赫米恩公爵优雅地在一旁整理着衣袖,带着讥讽意味的微笑十分刺眼。

好极了。

古雷西亚毫不客气地挥开了执事搀扶的手,快步走出了会客大厅。

 

(7)

这场会面一直持续到夜幕四合才得以告终,望着那辆绣有标志性的立狮纹章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福勒斯特拉上了窗帷,他转过身,不出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弟弟抱臂倚在门口,难看的脸色仿佛在声明能够等到现在已经用去了他最大的耐性。

“看来即便是哥哥亲自出马,也并没有完全解决问题。”

带刺的语气没有预料中的尖刻,至少相比于那些让人压抑而疲乏的外交套路,少年略显情绪化的情感表达方式无疑让福勒斯特放松了许多。“那是自然的,如果仅靠一次会面就能解决皇族与封臣之间世代积压的宿怨,那城邦自由化的新政也远不必耗费我这么多精力来实现了。说起来……你今天在公爵面前的表现值得称赞,古雷西亚。”

坦率且毫不敷衍的回应态度显然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古雷西亚脸上不快的神情消退了一些,听到哥哥少有的直白夸奖,他的眼神迅速温和了起来,随即又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一般快速地咳嗽了一声。

“……我原本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做过了头。”

“在涉及核心利益的争端面前,可从来没有那么多从容的风度。如果矛盾最终向不可调和的方向发展,舍弃婉转的外交辞令的短兵相接,也不乏是一个积极的策略。”

“那么,哥哥当真觉得我们有必要做到那个地步吗?”

“如果你是指褫夺贵族法理外封地的管辖权这件事,那么答案是毫无疑问的。”福勒斯特深深地看了古雷西亚一眼,示意他走上前来。厚重的窗帘被拉开,夜风夹杂着雪籽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你觉得斯诺菲利亚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古雷西亚?美丽、广阔、富饶……我们可以用我们能想到的任何动人的词汇去描述她,但仍无法改变一件严酷的事实:我们的国家始终是如此的强大而脆弱。二十年了,这场大雪在斯诺菲利亚的历史上并不是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场。而继续像从前一样盲目依靠仅能仰赖天气而发展的传统农耕和种植业,对我而言是个太过天真的选择。”

“所以哥哥一直希望尽可能开放自由城邦以便于通商,商业的繁荣也将带来交通的改善以及手工业的兴盛,嘛,相应的,收回土地之后,顺带还可以削弱贵族领主们的实力,也算是一举多得。”

福勒斯特朝弟弟投注了一个赞许的目光,微笑地看着他在自己的注视下不自觉地红了脸颊,“毕竟那么广阔的土地,如果仅仅只是作为供贵族老爷们收租巡猎的后花园,也太过可惜了。”

“然而风险也未免太大了。”

“风险往往与收益并存。如果他们对于自己落灰的家族纹章的忠诚远胜于对这个国家,那我也不会介意将他们连根拔起,新的纹章将代替旧的,贵族是各个时代最不缺少的东西。但因为皇族的内部纷争致使平民连燕麦面包都吃不上的这种原本只应该出现在讽刺戏剧里的愚蠢故事,我真挚地希望能够到此为止。”福勒斯特的手轻轻敲打着窗台,那枚王戒被雪光映照得尤为明亮,然而福勒斯特本人那双如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里所折射出的坚定的意志,远比真正的宝石还要清澈耀眼。

这样的哥哥总能让古雷西亚联想到自己的父亲,但哥哥身上的某种奇特的、若隐若现的温柔气质,又让他同父亲迥然不同。

“今天同那位公爵会面时,他曾向我提到霍德尔。”

莹白色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惊扰的蝴蝶,福勒斯特目光复杂地望向自己的弟弟,发现对方也在悄然观察着自己的每一个表情细节。

“所以海姆和霍德尔……到底同我有什么关系?”

“……并无关系。”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干脆利落的否定,福勒斯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坚决地扭开了头,拉响了召唤侍者的铃铛,没有再多做任何解释。

“时间不早了古雷西亚,回房间去吧。”

“可是……”

“这几天忙碌的外交应酬显然已经让你得到了应有的锻炼,至少就我目前所看到的成效来说已经足够了。现在解除你的全部公务,余下相关工作依旧交还给外交总管负责,止雪仪式在即,你需要专心准备。”

不,不对,不管怎么想都不对。古雷西亚感觉自己在发抖,因为在身体里渐次苏醒的愤怒。

“准备?!从我第一天学习魔法以来就从未停止过为今天进行准备,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够吗?我原本还以为——”

古雷西亚顿住了,使得这句质问暂停于一阵突兀的沉默。以为……以为什么呢?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还是以为哥哥已经乐于将自己看作一个值得倚靠的助力,又或者是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会同父亲一样?

福勒斯特没有开口询问,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古雷西亚,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我并无他意,古雷西亚,毕竟祭典将至,你的成年礼也筹备在即,这些事情并不是你应当考虑的。”

“那在哥哥眼里,什么才是我‘应当’考虑的?”

应召而来的侍者们规矩地守在了门口,福勒斯特朝他们偏了偏头,示意已经可以进入,他从古雷西亚身旁大步踱过,衣角拂过时带来轻微的冷意,“什么都不需要,穿上华丽的礼服,你只要站在民众仰望的中心体面地微笑着就足够了。”

 

(8)

“夜已经深了,福勒斯特殿下,您应当休息了。”

听到修吉恩执事小心翼翼地劝导,福勒斯特放下蘸水钢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方才听到王宫里有轻微的骚动,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修吉恩先生?”

老执事轻声叹了口气,“原来您已经知道了。是古雷西亚殿下不顾侍卫们的拦阻出宫去了,现在侍卫总管正打算带骑士团出去寻找,应该不久……”

“算了吧。”

“诶?”

“如果他想散散心就让他出去吧,深夜遣派卫队在城中活动不仅会让领主们猜疑,还会惊扰平民,古雷西亚性格固执,一旦和我的亲兵发生冲突于他的名誉也会有所损伤。让他独自待一会儿不是坏事,通知密探在暗中随行妥善保护他的安全就够了。”

他的双手交握着支在书桌上支撑着额头,皱着眉闭目思考的样子显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脆弱。“保护过头了……是吗?”

“坦率地说,是有一点。”修吉恩先生温柔地回答道,“但血脉至亲,任凭谁也没有办法加以苛责。虽然一味地敷衍与搪塞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这一点您一定比我要清楚得多。”

“原本打算在引导他深度参与政务之后由他自己去消化父亲当年的决定,但是今天白天的事情——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失控了。将这些不愉快的旧事告知他并帮助他接受,这原本就应当是我的责任,况且就算不是我,也不该让他从那种货色嘴里知道这一切。这是我当时切切实实的想法,然而……”

“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忍心亲口告诉古雷西亚殿下吗?”

福勒斯特轻轻叹了口气,“……总觉得未免残酷了一些,毕竟他才十七岁。”

“没想到您也会说‘才’。”

福勒斯特抬起头,对上了修吉恩先生略带忧郁的笑容,看到殿下不解地挑起了眉毛,执事先生行了个礼,“是我无礼了。但是……您让我想起了您十七岁时的光景,我尊敬的殿下。”

“是啊,连我自己尚且记忆犹新呢。”福勒斯特像是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表情有点阴郁地拨弄起自己手上的戒指,“正是因为太清楚自己那时候的模样,所以才比任何人都了解一颗年轻单纯且富有热忱的赤子之心是世间多么珍贵的宝物。如果可能,我会尽全力在古雷西亚和修尼的成长过程中为他们多留下一些东西,一些我自己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当然,这并不是抱怨。”大约是意识到这句话中流露出的感情之于自己而言未免过于纤细,他轻轻摆了摆手补充道。

“我明白的,殿下。”修吉恩先生垂下眼睛轻声回答。

“说起来,修尼已经睡了吗?”

“回殿下,修尼殿下已经睡了,临睡前还因为不让多吃甜点的问题闹了一场小小的别扭。不过,即便是闹别扭也意外得很有风度,这一点倒同您当年如出一辙。”

“别在这种地方打趣我呵,修吉恩先生。”福勒斯特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温暖的灯火将他的脸庞打上了柔和的光影,嘴角翘起的弧度舒展而温柔。

真是好久没有看到他像这样笑了,执事先生在心里默默地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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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记:因为故事里的人名地名总有种中二爆棚的气质以至于连我自己看着都有一点羞涩,所以随手记一笔它们的来源以缓解尴尬。作为一个起名障碍患者,其实这些名字都是从北欧神话里随手拿来的~

温柔的执事先生 修吉恩=Huginn 奥丁肩上的两只渡鸦中的一只,代表理性

霍德尔=Hodur 奥丁之子,用槲寄生杀死了自己的兄弟Baldr

海姆=Helheim/Hel 北欧神话中的冥界

尼弗赫米恩=Niflheimr 与海姆意思相近,关于两个地方在神话中的记载也多有重叠

名叫伊格杰拉希尔的天气石=Yggdrasil 连结着神话中九个世界的世界之树,是的,明明是块石头却用了世界之树的名字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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